马超

Snow Covered Polaroids

© 马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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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好一段时间都没直播了,这几天不见是家里是有事吗?看你脸色很差!”一位年龄逼近中年的女人咬着一嘴冰淇淋,向对面与自己岁数相仿的同性女士问道,说罢拿食指敲着桌子提醒对方看看这与她脸色相仿的仿木纹桌面。

       对方皱着眉,吸了一口凉气开口:“我就是忽然觉得女人只要长时间没有异性来滋润,体制和精神都会被时间无限制的调侃戏弄。你说直播这件事吧!主要消费群体就是那些意志薄弱无所适从的人们,从11点开始一熬就是一整夜,人家给你刷礼物说白了就得靠你这张脸在这招摇,你瞅瞅我这一年下来,这脸色!”对方说罢,从包里抽出一张纸,细心叠好醒了醒鼻涕,随手往地板上一扔!“烦透了,我们这人又没别的本事,其实我也不想这样!”

       那女人嘴里没消停,边吃冰淇淋边在桌下用脚踢了下她;“别的不说,你看你一天朝着镜头专门给那些人挤眉弄眼,脸部运动那么大!而且你这化妆外人看起来没什么,你是为了给脸上着上那一点颜色,那一堆化学品你就是一通乱用,你以为那是刷墙呢!毫无美感,化妆品你还不买好的,就朝镜头那晃晃你还觉得不值当。又是抽烟,又是喝酒,长期熬夜,你不憔悴才怪呢!要不你就找点正经事去做,商场柜台也行,35的人了,你能撑多久?说个你特别特别不爱听的,人家说搞直播就像旧社会有些地方的洋楼里从窗户里探出头摇着手绢的“那种人”一样,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说的,好像是一个作家!”女人说完,抿抿嘴,使劲挑着指甲里的污迹。

——你好好想想,这样真不合适!

       “你心疼我就是心疼我,少说屁话,不爱听!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两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是杨洋你一直拿我当人,万分感谢!”雪雪叹了一口气,打开了仿制的品牌包,里面插着一盒烟,她欲动手指从烟盒抽出一根,可随机性的抬头让她看见了餐厅墙面上no smoking的警示牌!她摇摇头把包背回去说:“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睡吧!”缺乏神气的眼神熏着自己,呆呆的说道。

       “回!”

       出了快餐店的大门,这冬日临近12点的路面车流小了很多。路面很宽,整条路很直,偶尔面前冲过几辆轿车,测流带来了线状的风和光,带来“风”和”光”的人们有归家的迫切,对生活积极的担当和触及生存灰色面的逃避。

       雪雪深吸一口气,对着冬夜做出感慨:没人味儿的天就是舒服!

       回到家后雪雪发现屋里停了暖气,没开灯就摸黑换鞋,这当然不是以往的居家习惯。她哈出一口长气,透着窗外的月光,照亮了一股恼人的白雾。

       她的眼泪自觉地翻滚出了一点,泪水当然还有,不过要留在被窝里消停排出,因为这冷。

       身外没男人,脸上没肤色,家里没暖气,她要咬牙想:这就是我!

       但怎么感觉这是她活了30多年最艰难的一天,怎么就这么难。

       羽绒服脱下,换上了一件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第二个人见过的旧棉服,很破但暖的出奇,用力往身上裹了裹,踏进浴室打开浴霸,放出洗脸水,今晚她毫无兴致去洗澡,保暖裤的棉绒和微微出过汗的大腿好像在磨蹭着什么对策,一面往里戳,一面却像琼瑶般的矫情。看不见皮肤她就嗅出了一股异味,这就是自己的,因为她活该。

——臭皮囊,臭皮囊!

——你嚣张不起来了吧!不过晾上两天就好,出去到一个大空地,旁边最好有瞧热闹的地方人群,好吧!有点难找是吧!没事!这样吧,就是室外空间就行,关键是能招摇还能散散味儿。

——没吃饱还是怎么了,我们都看清楚了,就不能职业一点吗?

——晚上好!

——再见!

       发了会呆,脸盆里的水溢在地上足有5毫米,与平时她脸上的粉的厚度基本一致,由于施工场所不同,无法做出精确测量,只能说个大概。

——呵呵,不好意思,我就是开个玩笑。

       她用脚把水淌进下水口,两只手伸进脸盆里让水位下降一些,水温不足以刺骨,但是凉度恰好能舒张一下泪腺,脸上的布置程度过于繁杂,以至于她每次都要像开采煤矿那样层层对大地进行剥离,这样倒是好,洗脸成了上半身体力活,挨不着冷。

       梳妆镜上横杆搭着的两条毛巾,其中一条在外观看来却像饱足油水的抹布,昏沉沉的耷拉着,她先用“抹布”擦一遍大泥,之后再洗,用毛巾擦干。

——你的脸闻起来好香!

——人家卖原味内衣,原味什么什么的,你可以卖原味毛巾,但就是易燃。

       很长时间都没有在11点之前卸过妆,她感觉到体重减轻。关了灯,摸黑走进卧室,脱了衣服,久置的汗味和衣服的静电混合成了暴雨前的暗号,把衣服扔到椅子上,黏腻腻的双腿一闭,饱和的乌云便通了窍。

——佼人何在,涕下沾襟。

——涕下沾肉,湿了腿!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

       只觉被头湿了点,不管模糊的泪眼有多模糊,反正又冷又黑。

——往后要小心!

       雪雪有点不耐烦地撑展被窝,侧身便睡,直到后夜才散开微弱的呼噜声!

       睡眠是无赖,它捍卫者人世间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当生物钟一敲响都要滚到一边去,生理则像一位办公室主任暗暗自喜。

       雪雪一觉睡到入眠时间的起点,她睡眼惺忪琢磨起一句话:开始即结束。慵懒的穿好,洗漱好,泡了包方便面。等面的时候,由于某种运动记忆导致熟练地滑开手机屏幕,苹果手机高端的设计感已经不如当初刚拿到手那么刺激她,但是新鲜的是,这一头的她是一些人所希冀的。

——这玩意儿和男人一样,不行就换,使用率赶不上更新速度,淘汰的特别快。

       她把玩着手机,指头一遍遍的戳着那些社交软件,这是一块只有5.5寸的庄稼,每次在她努力耕耘的时候,她都在发出奢望:到底是要多久才能搭建一方温室。

       戒备的大拇指一直摸着前置摄像头,那一头连着整个世界,星星点点的,一不小心人们就能触及她,毛孔,鼻子,嘴巴,眼角,眉毛,耳朵,发际线,众口难调通通暴漏在外,那些不男不女的人们一口一口的吸吮她的汗毛,她洗不过来,要一根一根的啊!她害怕!胆小的根性让她与未知果断拉出距离,就算有信仰来教唆她,都不行。

       她的手还是抛不掉消遣的责任,光滑的显示屏如同科幻小说里的黑石,上面留下一缕缕油腻的指纹,指头幼稚的一点再点。

       嘟嘟!寂静是种气球一扎就破,聊天软件页面上弹出一个好友请求:你好,需要美肤产品吗?加我好友有惊喜哦!

       她通过请求。

       

    “你好。”

       雪雪看了眼头像不是真人照片,网名是由两个表情凑起来的,竟然还散发着某种气质。

     “你也好。”

     “你喜欢装扮吧!看你照片很靓!”

     “还可以,你主要卖什么的,说说就行。”

     “那个我一直就卖一种产品,面膜。”

     “面膜全世界都有,你就这么自信,卖得好吗?怎么样,功能啊!安全系数等等,给我讲讲,我目前就需要些新的营养。”

     “我的产品不同以往的护肤品种,是极具功能性的。但是有一点,怕不是每个人都敢用!”

     “你的面膜会吃人,还是会像变相怪杰那样,带上取不下来?”

     “都不是,都不是,其实说起来没什么,就是会疼而已。”

      雪雪觉得聊天记录里这个“疼”字出现的是这么妖娆,这么孤独,简单平静。

     “功能性强的话,我要试试,你有样品吗?可以试用的那种,好了,有效果我买。”

     “有的,可以试用,记住会疼,很疼,你怕疼吗?”

     “说实话,我都快以为我是个婊子了,疼固然不怕,其实就像喝完汽水打嗝一样没什么,你给我发个样品吧!不疼不痒的东西以前也接触多了,没效果,也不喜欢化妆品。”

     “我要强调的是,我这东西不算护肤品,它是滋生的物种,我研究它很长时间了,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蛆。”

      “有用户照片吗?”

     “不给。”

     “那我就因缘而试吧!不废话,给我试用的货­——蛆。”

     “好,记住会疼,过后一步步我对你在引导使用。”

     “就这样!“

     “你好。”      

       雪雪的感性打动了自己,她很信缘分,迷迷糊糊的感觉这样会让她走进舞台。光着脚踩进浴室擦擦镜子,可是脸上那几个“显示原件“让她烦得要命,她啪啪脸想让它们重新振作起来;这被氧化的苹果肌,嘴唇周围也越发干枯,眼袋像个烂麻袋耷拉着,一双眼睛像罐头里好吃的凤尾鱼。

       镜子是老实的,是置知的。陪伴这么久从不向她多嘴,和男人的审美比起来,这块玻璃是那么爱她,那么忠臣,什么话都告诉她,而那个天天面对的摄像头是个洞。

       不管是在什么朝代,女人走在哪里都需要会有一面镜子;有铜的,水银面的,现在是玻璃的,在现实一点就是摄像头呈像了。

       雪雪恨那个恶毒无节操的童话。

 ——有时候,她们从晚会上很晚回来,在镜子里她们的衣服显得破旧、膨胀,几乎不能再穿了,然而就是穿着这身衣服被晚会上所有的人都看见了。《衣服》-卡夫卡

      需要歇一歇了,她在直播平台上发布了一条消息:宝贝们,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哦!那里很远又很近。

——别怕,我一直都在这里。

——无论你在何处,我的双臂犹如五指山,向你打开,任你歇息玩甩做乐撒尿。

——你好,请注意与陌生人的言辞。

       两天后雪雪拿到了“蛆”,包装的很密实,用即时冷冻包包裹,保持新鲜,像马上送往急救现场的器官。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在手上,惊讶的手感,像一位久违的恋人,像乳房部位极致的肉色,软嫩软嫩。原来随着“蛆”还带着一张纸条。

       友情提示:马上用,小心疼。

——像只落水狗。

       为了确保体验效果,顺便让缘分也发挥最大热值,她惊雷般从沙发上跳起,去卫生间把脸洗了又洗,直到通红发疼为止,她抬头看镜,遇水的头发略显凌乱,可是她给镜中的自己给了一个坚定的纯洁的眼神。

——有所信,有所不信。

       纸条的反面写着:带上别取下来,慢等效果,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取下来,至于治疗步骤的确定,到效果呈现的那一天,我的“蛆”会把你脸上那些烂肉死皮通通褪去,像面具一样脱离面部,至于新脸会是什么样,这取决于你的对自己脸部的想象力,这段时间就开始发挥意识吧!可以是碧昂斯,也可以是章子怡,要集中精力!

       这么吓人,她睁大眼睛,眼白有点血丝,蔓延出了一种和纸币上防伪图案相仿的形状。

       雪雪把最后一层包装撕开,发现这原来是一个头套状的面膜,弹力不错,面部的被药物充分发泡,一股清香像某种体味,让雪雪嗅起来自信满满,戴上它吧!想想那些为你闪烁的霓虹灯,可能还有一大堆纸币做起来的床;她鼓了下腮帮子轻松的蒙在头上,适应了一会,用手机屏观察了下目前的形象,看起来是有点好笑,不过也不至于让自己厌恶。

       她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顽皮的自拍了一张图片传给卖家,不一会就回复了,“注意饮食清淡,仰面睡觉,要多睡觉,效果没达到之前不许取下来。”冷冷的回复让雪雪想了良久,好像有什么事物要爆发,不确定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还可能会危及生命:她环顾家里四周的器物,看看它们那个先炸,都显得那么焦虑。突然有点困,她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用手机查了查银行账户,给这段时间的生活做了一次预算,大约宽宽裕裕的能过半个月,到那会她就赛嫦娥了,但是不要可悲的猪悟能太多。

       雪雪脑补着理想中的面庞,慢慢的两条手臂似乎被人搀起,温暖夹杂着傲慢。

       她为自己的远虑笑了笑。

——浑浑噩噩的走吧!

       过了几天雪雪所住的小区内发生了一件怪事,就在雪雪住的那个单元,一大早一大堆人在那栋楼上架出一个年轻女人,穿着睡衣,披着头散着发,裸露的皮肤是一种暗淡的褐色,可偏偏面容好比天仙,与全身周围极其不搭。

       事情全部细致经过是这样的:几个人有男有女,把这个女子架出楼洞,拉扯着她身上的衣服,有几个人退出人群又迷惑的观察她的身躯,显然不像是在品尝身材,更像是寻找着什么!这像是几个人不知从哪里费了好大劲捕获了一只白鸭子,围观的人们都觉得有点稀奇。

       这时一个穿着印满寿字的老太太发出嚎叫。“你是谁,我女儿呢?你怎么在我们家,穿我女儿的衣服,你到底是谁!你都看着干嘛!她舅你先报警!”

     “哈哈哈哈!我真是你女儿,妈,我漂亮了吗?是吧,我是你女儿,我给你说你的生日:1956年9月31。”那女子带出的语气透出一种人们前所未见的温和。

       “放你妈屁,56年9月有31号吗?你唬谁呢!”

       “妈妈诶,我的好妈妈,我真是你女儿雪雪,我现在到底漂亮不。”白鸭子挣脱开双手,双手扶着脸做出了一个娇羞无比的姿态问着老太太。

     “你……”老太太由于血压上飚,后仰倒去,众人连忙搀扶。

     “你他妈的。”一位中年男人上去就给“鸭子”一个耳光。

     “哈哈,我漂亮了!”“鸭子”叫着。

       咣,咣,咣,同一个男人的三记耳光,还是没打过瘾。

     “我漂亮了!”“鸭子”叫着。

       咣!

     “我漂亮了!”

       咣!

     “我漂亮了!”

       在5米开外的围观人群里一位大爷捋捋胡子感叹道:实在不行把这孩子送医院吧!

     “对啊!“

     “对啊!“

     “你说现在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活了这么大了,确遭这等罪!“

    “白鸭子“又是被拉扯,又是被扇耳光,狼狈的团团转,像扔进了搅拌机。几个不知名的大男人冒充起了碎石!砖块!就在纠缠不清时,从扭打的人群里踢出了一个肉色物件,滑在了一位带着墨迹的女子脚边,那名子女愣着神拿了起来,像一位艺术收藏家正在对一件稀世珍宝进行着品鉴。她不是别人正是杨洋,好几天没见到她,和以往一样一到周末有时间都会来看看雪雪!

       看着杨洋手里的物件,周围人都朝她手里看过来。

    “这是个面具啊,怎么长这样子。“一位大爷疑惑的讲道,这时一位年轻保安好奇的探过头看来,”这面具不就是这栋楼上的那个姑娘吗?一模一样的,你们看看!“

     “雪雪,你怎么会这么惨。“杨洋伴着警笛声叹息道!”打死这个畜生,这个变态。“杨洋举手朝”白鸭子“头部扔过半块砖头。

——确实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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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05